未名殘章/phire~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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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這樣就弄完了。」
我和姐姐把籃子裏的罐子全都放進了廣場角落的一個小倉庫裡。看樣子這些是最後一批,姐姐終於把活幹完了。
「小荻,你去玩吧,別忘了下午你阿桑叔和花穗姨就要回來了哦。姐姐在這裏休息一會兒,之後還要和大家一起佈置一下廣場。」
好吧,姐姐一會兒還是要忙,而且我好像插不上手的樣子。
廣場是這座小鎮的中心,居民區分佈在廣場四個角的方向上,東西南北是四條林蔭道。廣場的中心則有一座高大的石像,那是我們所有赫朗族人信仰的神明的形象,據説她就是我們的起源。
雖然説是神明,但看起來不過是個和我們一樣長着狐狸耳朵和尾巴的小女孩,完全不像是負擔得起神明大人重任的人物。
我們赫朗族人引以為傲的鍊金術就是她創造的,不過聽説她在幾百年前消失了,而我們的族人一直都盼望着她的歸來,想要一睹她神聖的真容,感謝她為赫朗族帶來的一切。
總之中間好像發生了很多事情,但至於她真正的行蹤,大家各有各的説法,很難確定哪一個是真的。
有人説她去了遠方的異國他鄉,要把鍊金術傳授給那裏的人們。
有人説她創造了其他像我們一樣的族羣,讓荒涼的土地煥發生機。
也有人説她其實一直都在我們身邊從未離開,過着和我們一樣平凡的生活,只是我們無法察覺。
作為一個神明,她會去什麼地方呢,是有什麼身為持有強大能力之人而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嗎。
沒有那種能力的普通人,不能切身體會到那種能力帶來的責任和影響,恐怕想破腦袋也沒法猜到真相吧。
順帶一提,明天就是起源日了。我們最早的族人就是幾百年前的今天被創造出來的,所以這對我們來説是個非常重要的紀念日。
起源日臨近的這兩天,廣場比平時熱鬧多了,許多人在廣場邊緣和林蔭道邊設起了攤位,有人發放吃的,有人發放節日服裝,還有一些攤位則佈置了一些傳統遊戲的場地。
説起來,旁邊有個攤位從我和姐姐來廣場開始到現在聽起來一直喧鬧不斷,充滿了小孩子們喝彩的聲音,似乎是在玩什麼遊戲。
「加油,這一錘漂亮!」
「一、二、走!」
聽起來像是在打彩花。走到攤位旁一看,還真是。
七八米長的遮陽棚兩旁圍着十幾個孩子。
棚子下是一條用紙板圍出來的直線形賽道,賽道的一頭是一個用硬土堆成的小圓台,圓台上和賽道的另一頭各用深紅色的顏料畫着一個煉成陣。
大家激動地叫喊着,目光都集中在從圓台那邊飛出的小球上,孩子們按捺不住興奮的情緒,在小球飛出的那一刻高高跳了起來。
「好,這次有戲!」
「快看,小球就快滾到圈裏了!」
「再走一點,再走……哎呀。」
「還是差一點,太可惜了。」
圍在賽道兩邊的大家看着在賽道盡頭的煉成陣前停住的小球,惋惜地嘆着。
站在賽道起點的男孩一手把長錘拄在地面,一手困惑地撓了撓頭。
「哈哈!就説你不行,剛才還給我嘴硬!」
另一個孩子突然從男孩背後貼近,兩手分別抓住他兩邊的耳朵,一臉壞笑着用手指瘋狂攪弄着裏面的絨毛。後者立刻從下面支起他的胳膊,咬牙切齒地想要掙脱,但並沒有成功。
「那也比你強,也不看看你的球才滾了多遠!把你的爪子撒開!」
兩人一邊吵着,一邊打鬧着走開了。攤位旁的孩子們看着兩人滑稽的樣子,笑得合不攏嘴。接着所有孩子們又看向賽道的起點,情緒再度沸騰起來。
「上啊,蟄子哥!」
「對啊蟄子哥,你鍊金術那麼厲害,給咱們露一手唄!」
嗯?蟄子?是我想的那個蟄子嗎?
「這就來,你們瞧好了。」
低沉卻充滿傲慢的嗓音。
話音剛落,一個矮小卻略顯壯實的身影手握長錘出現在了圓台之前。
果然是他,我剛才居然沒注意到他就在旁邊。
蟄子是鐵匠家的孩子。
就像孩子們剛才説的那樣,他的鍊金術有一手。
雖然他年紀應該和我差不多大,但要知道,我們赫朗族人大多在這個年齡才剛開始學鍊金術,而且只會在這個階段接觸一些淺薄的理論,而他起步的時間要比這早好幾年,掌握的煉成類型數量也遠超他人。其他孩子過早學習鍊金術常常會因為各種前置知識的缺失而處處碰壁。
周圍的人常常稱讚他為神童。不過除了天賦,他的能力也許還有一部分是受他的鐵匠父親的影響而培養出來的。
畢竟我們赫朗族人製作鐵器也是需要用到鍊金術的。
不過看到蟄子來這裏,我多少有些不開心,因為我對他的印象並不好。
有一回我因為好奇鍊金術的原理,趴在鐵匠家的窗口偷看他的父親打造鐵器,結果被蟄子逮了個正着。
雖然感覺這並不算犯了什麼大錯,但他好像非常不樂意的樣子,用傲慢的口氣滔滔不絕地對我嚷嚷了半天,説什麼我這是在竊取他們家族的祕傳,真是莫名其妙。
不過他父親知道以後好像並不在意就是了,還允許我直接進屋看,只要我不介意裏面的高温。
最後我因為熱得受不了離開了,結果還什麼都沒記住。
儘管如此,蟄子在那之後還是總讓我覺得他沒什麼好脾氣。
為了避免麻煩,我平時都是能離他多遠就離多遠。
不過這次畢竟能見識一下他的鍊金術,還是留下來看一眼吧。
「來吧蟄子哥!你最厲害了!」
「你們看,他這是拿了幾個球?」
五個。
蟄子一把從旁邊的籃筐裡抓出了五個球,然後等距橫向擺在圓台前方。
不愧是他,處處都顯露着神童才有的自信。
要是一般人來打彩花,光是把一個球打進圈就夠高興一整天的了。
「加油啊蟄子哥!打他個五球全中!」
「再加倆吧,你肯定行的蟄子哥!」
在孩子們此起彼伏的叫喊聲中,蟄子閉上雙眼,做了一次深呼吸。
不知是否是我的錯覺,他在深呼吸的同時似乎散發出了一種威嚴的氣場,不一會兒孩子們就在這種氣場的震懾下變得安靜老實起來,屏息凝神地注視着他的舉動。
突然,蟄子雙眼猛睜,雙手高舉長錘,緊接着迅速把錘頭敲在了圓台上,發出厚實的響聲,同時深紅色的煉成陣也應聲沿着顏料塗出的輪廓發出了白光。
「走!」
錘頭壓在圓台上片刻過後,蟄子大喝一聲,以毫不拖沓的動作將錘頭抬離台面,煉成陣發出的白光在一陣耀眼的餘明過後立即熄滅,顏料原有的深紅色再次顯現出來。同時圓台前方突然刺出一排長短不一的土錐,將五個小球朝賽道的前方打出。
「帥啊!還是蟄子哥這一錘漂亮!」
「五顆球肯定全都會進圈!太厲害了!」
蟄子的聲音一下子打破了孩子們的沉默,激起了一陣讚嘆。
五顆小球沿着互不平行的直線滾動着,但相互之間沒有碰撞,也沒有蹭到紙板圍出的邊界。激動的孩子們手舞足蹈,小球交錯的軌跡令他們眼花繚亂,一時不知把注意力集中在哪個小球上好。
很快,所有小球都停止了滾動。不過只有四個小球停在了賽道另一端的煉成陣上,剩下那個球雖然和其他球滾得差不多遠,但在入圈後沒有及時停下,從另一側滾出來了一點點。
幾秒後,那個煉成陣也發出了白光,裏面的四個小球「啪」的一聲同時炸開,藏在球殼內的大量彩色紙條隨之瞬間爆發而出,紛紛揚揚地隨風四處飄散開來。
「中了四個!雖然漏了一個但還是好厲害!」
「爆彩花嘍!快搶啊!」
孩子們紛紛歡呼着跑去把爆出來的彩花撿起來。這其實也是打彩花的環節之一,孩子們會不約而同地比試誰撿得又多又快,最後把各自手中彩花湊在一起,然後一同撒向空中,看它們四處飛舞的景象。
這次一下子爆了四顆球的彩花,孩子們可有得忙了。
雖然漏了一顆沒有停在圈內,但一次打好幾個球的操作真的難得一見。要是普通人這麼幹的話,恐怕只會把球打得遠近到處都是,靠運氣也最多只能中上一顆吧。
蟄子的水平果然了得。
……啊,糟了。
孩子們都跑去一邊撿彩花,站在另一邊的我不小心和蟄子對上了眼。
我可不想再聽他批評我説我竊取他家的祖傳祕方,於是我趕緊把視線挪開,若無其事地想要從攤邊溜走。
「喲,橙色眼睛的傢伙。」
……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再次聽到他低沉而傲慢的聲音,我緊張得尾巴都直了起來。
橙色眼睛的傢伙……
説的只能是我了。
赫朗族人的眼睛大多是綠色和黃色的,少數是紅色的,包括橙色在內的其他顏色則非常罕見。
但這不重要。
他應該聽到過我的名字才對,用這種莫名其妙的外號來叫我是想怎樣啊。
「我叫荻,不叫橙色眼睛的傢伙。」
「哼,沒辦法,記你的眼睛可比記你的名字容易多了。」
這是哪門子歪理。
本來想叫他個黃眼睛的傢伙回敬他,但這裏有好幾個小孩子的眼睛也是黃色,想想還是算了。
我仍然不想搭理他,轉身就準備走。
「這就要走了嗎?不會又是想去我家吧?我家的祕傳可都讓你給學了去了,已經沒啥好看的了,別去了!」
「我哪有那麼大本事,我現在可還是對鍊金術一竅不通呢。」
我遠離的腳步沒有停下。
「站住!」
我的屁股突然感受到了暴力的拉扯,脊樑骨有那麼一瞬間好像要被抽出來一樣。
這是一種十分不爽的感覺,不爽到讓人全身的毛都要炸起來表示抗議。
這傢伙竟然踩我的尾巴!
「嘖!」
我一下子從他的腳底拽出了自己的尾巴,回頭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好在尾巴除了尖上沾了點泥土,掉了點毛以及摩擦得生疼以外,沒有什麼大礙。
才怪呢。早晚要讓這傢伙體會到和我剛才一樣的痛苦。
「別急着走啊,你也來一錘,讓我見識見識你的能耐。」
「都説了我不會鍊金術了,不來!」
「好啦好啦,我不該踩你的尾巴,我道歉還不行嘛。打彩花也用不着你對鍊金術有多熟悉,看見剛才那幾個小孩子沒?他們都能打。而且你看,孩子們現在都看着你呢,這你不得給他們露一手?你也不想讓他們失望吧?」
蟄子邊説邊要把長錘和小球塞到我手裏。
這傢伙怎麼回事,非讓我打一錘不可嗎。
不過他這麼一説我才想到,這遊戲雖然用到了鍊金術,但連還沒開始學鍊金術的孩子們都能玩。
我以前雖然自己嘗試過煉成些什麼東西,自己準備顏料和材料,然後模仿其他人的樣子想要弄出點什麼來,但不知為何總是沒能成功。
我對這個遊戲也只是知道名字而已,而且因為以前一直找不到機會而並沒有親自嘗試過。既然孩子們能玩,我確實也應該試一試,説不定還能發現以前失敗的原因。
而且不知何時,十幾雙小眼睛的目光已經齊刷刷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來吧,大哥哥!我們都等着撿你打出來的彩花呢!」
「對啊,橙色眼睛的大哥哥,試一試吧!」
已經有幾個孩子開始起鬨了。他們期待的眼神確實讓我有些不忍就這麼走開。
而且「橙色眼睛的大哥哥」這個説法……
蟄子這傢伙能不能教點好啊。
沒辦法,我只好一手接過長錘,一手接過小球擺在圓台前。
光是這麼做,孩子們就已經在賽道兩旁開心得跳了起來,有那麼幾個孩子甚至看得出來已經在等撿彩花了。
蟄子在一旁抱起雙臂,眼神不時從我身上和圓台之間來迴轉移,不知道是不是在盤算什麼,但我沒有多想。
然後要做的應該是舉起長錘,然後砸在面前的煉成陣上吧。這個煉成陣似乎就是在這種突然施加的壓力下驅動的。
這麼説來,我以前是不是就是因為沒能搞明白煉成陣的驅動條件才失敗的呢。
我學着印象中其他人手持長錘的樣子,雙手一上一下握在錘杆上,然後把它舉過頭頂。
長錘的重量主要集中在錘頭上,説重不重,但一砸下去肯定能產生不小的衝擊力。我就這樣下揮雙臂,把錘頭砸在了煉成陣的正中。
錘頭落地的一瞬,我隱隱感到有什麼東西從我的身體裏由雙臂流向了錘杆,然後源源不斷地進入煉成陣,緊接着使深紅色的顏料發出了白光,和之前一樣。
這些流出來的東西,説是某種能量會比較好嗎。雖然身體並沒有因為這種現象感到疲勞就是了。
起初只是能單純感覺到能量在外流,隨後我又產生了另外一種感覺。這種流向煉成陣的能量似乎開始在某個方向上聚集,等待爆發。
我略微動了一下手,發現能量聚集的方向和準備爆發的力度好像都有了些許改變。
……
我好像突然明白應該怎麼做了。
看着賽道另一頭的煉成陣,我繼續細微改變雙手的力度和方向,直至能量的聚集方向和爆發力度達到我滿意的水平。
這時只要讓錘頭離地,煉成陣就會按照調整好的方向和力度像之前一樣刺出土錐。
這些想法自然地隨着我這些特別的感受接二連三地冒了出來。
我突然意識到,這馬上就會成為我第一次成功使出鍊金術的經歷。
沒想到這麼順利。
「走!」
我按照預想的動作,在力度恰到好處時迅速抬起了長錘,白光應聲熄滅,同時一根土錐從圓台的正面刺了出來。
但在接下來的一瞬間,圓台前方閃出了另一道白光。
本來有這樣的現象嗎——
還沒來得及我冒出這樣的想法,我的雙耳突然抖了一下,身體緊接着不由自主地猛蹲下來。
一陣涼風瞬間從我雙耳間掠向身後。
之後的幾秒內我都沒有搞清楚發生了什麼,直到我看見圓台前方的一小片地面也刺出了一根土錐。
而且那土錐的尖端正筆直地指向我的頭頂。
回頭一看,小球落在了我身後幾步遠的地方。
仔細一瞧,附着在小球表面的土渣下還隱隱顯露着深紅色的痕跡。
「噗……哈哈哈哈哈!」
聽到這傲慢的笑聲,我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我第一次使用鍊金術的經歷,就這麼在一場惡作劇當中結束了。
本該在賽道那一端的煉成陣上炸開的彩花,差點就炸開在了我的額頭上。
踩了我的尾巴,想讓我在孩子們面前出醜,還毀了我第一次煉成……
都是這傢伙害的!
「這就是你家的祕傳嗎……這麼陰險的招式我可從來沒學過啊。」
我捏緊了手中的長錘。
「哈哈哈哈!這當然不是,這……嗷!」
看着蟄子捧腹大笑的樣子,我難掩心中的怒火,掄起長錘朝他的尾巴尖就是一下。
蟄子立刻因為疼痛而扭曲了笑臉,一屁股仰坐在地上,攥起自己的尾巴尖。
「啊……偷學了我家的祕傳,還敢對我動手,看我不給你點顏色瞧瞧!」
趁他還沒起身,我趕緊撇下長錘拔腿就跑。
我説什麼來着,早晚要讓這傢伙體會到和我剛才一樣的痛苦。
但這傢伙會鍊金術,真要打起來的話我多半沒有勝算,還是趁他捂着尾巴的時候趕緊跑吧。
「快跑啊,橙色眼睛的大哥哥!蟄子哥要追上來了!」
聽到攤邊的孩子如此喊道。
啊,完蛋了。
回頭一看,蟄子把尾巴纏在了大臂上,正氣沖沖地緊隨着我的腳步追來。
不管尾巴的疼痛也要追上我嗎……
你家的祕傳到底是何方聖術啊!我真的一點都沒學到!
不過老跟我這麼糾纏不清,我也不想就這麼忍着,這一錘砸下去可讓我暢快多了。
憑他的本事,也許沒等追上我,只要用兩招鍊金術,在我的腳邊製造出土錐,也能拖住我的腳步,之後我就不得不跟他打一架了。
雖然感覺沒什麼勝算,能跑還是先跑,但真打起來我也不會怕他。
正當我邊跑邊想怎麼對付這個小矮子的時候,身後傳來撲通一聲悶響。
再回頭一看,蟄子已經面部着陸,擁抱大地。
他的腳邊長出了一根直挺挺的土錐,彩花在他身後四處飛飄。
看來是踩中了自己動了手腳的那顆小球,被鍊金術生出的土錐給絆倒了。
哈哈,你也有出醜的時候!耍小聰明自作自受了吧。
所謂的神童也不過如此嘛,我突然都有自信能打贏他了。
雖然我是這麼想的,不過我並沒有停下逃跑的腳步,很快就進入北側林蔭道的入口離開了廣場。
再回頭看看被我甩下老遠的蟄子,他仍趴在地上,灰頭土臉地朝着我罵罵咧咧地吵着什麼。
孩子們紛紛來到他的身後歡聲笑語地撿起了彩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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