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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名殘章/phire~b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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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

突然感覺呼吸好睏難。

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浮現在漆黑的視野中的,只有兩個散發着幽光的紅點。

那分明是渴望着飽食鮮血的紅色。

紅點一邊緩慢橫向移動,一邊逐漸逼近,幽光隨之在下方不明銳物的表面上留下略顯粗糙的映影。

銳物血腥的輪廓隨着幽光的逼近逐漸生長,直到完整地勾勒出一對鋒利的獠牙。

儘管生存的本能早在我徹底認出那是一頭不折不扣的猛獸之前就已向我發出恐懼的警吿,我卻完全動彈不得。

我的四腳早已喪失了力氣,只能在恐懼卻又無法行動的窘況下瑟瑟發抖。

終於,紅點的幽光拉出兩道殘影,那猛獸再也抑制不住饑餓,撲向了我。

下一刻是生是死,恐怕只有聽天由命了

「那個……不好意思……」

誒?

這是猛獸應該發出的聲音嗎?

但那猛獸向我襲來的身影絲毫沒有停下,對我造成猛擊,使我全身仿佛一瞬失去了地面的支撐。

「請問……可不可以

「啊!」

身體與地面之間並不存在的一次撞擊使我猛然醒來。

然而出現在我面前的並不是什麼猛獸。

深藍色的貝雷帽,還有遮住右眼的眼罩。

一看到這些,我就安心了許多。

是那天摸了我腦袋的男孩。

不過看他警惕地把雙臂擋在面前,應該是被我驚醒的樣子嚇了一跳吧。

哈,誰叫你來隨便打擾人家睡覺呢。

等到個能睡覺的晴日可並不容易,在這種時候打擾我,沒吃到苦頭算你走運。

但轉念一想,對這孩子這麼苛刻也不合適,畢竟他是第一個能看到我的人。

雖然這幾天並沒抱什麼希望,但他還是再次回到這座神社了。

好了,這次他是來幹什麼的呢。

總不會是又來摸我頭的吧,這次我可不答應。

就算這麼做讓我覺得還挺舒服的,老讓人沒原則地摸下去也不像話。

男孩稍稍放下擋住左眼視線的手臂。

不過他的目光並沒有正對我的視線,而更像是落在了我身體右側的某處。

細看下來,眼淚不知從何時起已經在他的眼眶裏打起轉來了。

這孩子為什麼看起來這麼委屈啊。

不會又是因為我的長相吧。

但要真是因為那樣,他肯定會被嚇得不敢再過來第二次吧。

還是説,他有不得不回來的理由呢。

「請……請問……可以把那個手串還給我嗎?」

啊,原來是為了那個手串嗎。

上面那隻小狐狸看起來總讓我覺得有點親切,我就把它戴在右手的手腕上了。

雖然這座山上是有真狐狸的,但比起這種空曠的場地,他們更喜歡在外面的林子裏活動,所以我很少有機會看到他們。

而且就算他們來到這裏,也不會對我的存在做出任何反應就是了。

嗯……無論什麼東西細想下去都會像這樣有種被這個世界擅自拋棄了的感覺。

算了,反正已經習慣了。

不過這孩子也委屈過頭了吧,話都快説不利索了,聲音還顫抖成那樣。

我又不是什麼滿肚子壞水的鬼怪,幹嘛這個樣子。

即便如此,我也不想就這麼簡單地把手串還給他。

倒不是因為我心眼壞才這麼想,只是我有些擔心,男孩會不會在拿走手串之後就直接走掉,從此真的再也不會回來。

畢竟這對我來説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要是錯過了,恐怕我這一生就再也找不到可以和我交流的人了吧。

不能讓這段無趣的時光繼續無趣下去,為此要把握住所有可能讓我從中脱離的契機。

所以要讓他感受到我的善意,得想辦法讓他放鬆下來才行。

可是要怎麼做呢。

我回頭看了看身後依然温暖着我的身體的尾巴。

很好,辦法就在這裏。

「少年喲,我當然可以把它還給你,可你看起來一副很害怕我的樣子,這讓我也很難辦啊。放心吧,我不會傷害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不如坐到我身邊來聊兩句?」

我拍了拍從我身後左側伸出的半條尾巴,示意男孩坐到這邊。

男孩猶豫了一下,不過稍後就把緊張的雙臂放了下來,放鬆地垂到了身體兩側。

「……可以嗎?」

「坐下就好。」

於是男孩走到我的左邊,轉身並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然後慢慢倚靠在我的尾巴上。

成功了。

不過頭一次被別人碰到尾巴,總覺得有些不習慣,有一種想要往回收的衝動,但是要忍住。

「你和其他人不一樣呢,居然可以看見我。」

「嗯……姑且是吧。」

姑且是?那是什麼意思。

然而男孩並沒有繼續往下解釋,説完就陷入了沉默。

而且説話也只是低着頭自顧自地説,並沒有看向我。

不過這些也在意料之中,畢竟那副舉止怎麼看也沒法和健談的性格搭配在一起。

看來還是得由我來推動話題。

「説起來我一直有點在意,你的右眼……該不會是有超能力的吧?」

男孩聽到「超能力」這三個字哧地一聲偷笑了一下,不過之後迅速掩住了嘴。

「哈哈……倒也沒有超能力那麼強大啦。我的右眼總能看到些別人看不到的怎麼説呢……奇怪,啊不對……奇妙的東西?雖然這樣有時能幫到我的忙,但大多數時候只會給我添麻煩。」

男孩剛才一説到「奇怪」就馬上改口了,是因為不敢把我也算作奇怪的東西,害怕惹怒我吧。

到現在還那麼謹慎,看來還是沒有放下對我的戒備之心。

還得再加把勁拉近距離才行。

嗯?可是照男孩剛才那麼説的話,好像有哪裏不對勁。

右眼才能看到我,也就是説左眼是看不到的。

但男孩的右眼是戴着眼罩的啊。

「哎?那為什麼你把右眼遮起來還是能知道我在哪裏呢?」

「這……解釋起來有點複雜。」

男孩豎起右手的食指,指了指天空。

「今天是個晴天,對吧?看一眼太陽,然後立刻閉上眼睛,能感受到眼裏有什麼東西嗎?」

直視太陽,怎麼聽都像是在做傻事。

不過既然這是件很難解釋的事情,也許做些平時不會做的傻事,引發一些之前沒有注意過的結果,反倒可能更容易理解。

男孩看起來也不像是在耍我,就照做試一下吧。

結果不出所料,眼睛被太陽強烈的光芒刺痛了。

閉上眼睛以後,強光好像在我漆黑的視野裏留下了某種痕跡。

「有個……和太陽一樣大小的……影子?」

「沒錯,就算我不睜開這隻眼睛,甚至就算把它遮住,我也能用它看到你的影子,就和你看到太陽的影子那種感覺差不多。」

唔,這解釋還挺有意思的。

不過鬧了半天,男孩能看見的也只不過是我的影子嗎。

原來他一直都並不知道我的長相啊,所以男孩害怕我的長相這回事只是我在瞎猜而已。

也就是説……我真正的長相應該還有沒那麼糟糕的一點可能性?

心情一下子舒暢了許多。

不過畢竟真正的長相現在也無從得知,還沒法高興太早。

「但看到這些影子也是有條件的。只有我在內心強烈期待未來某件事要發生的時候,這些影子才會出現,給我指引。」

「聽起來挺厲害的嘛。是什麼樣的指引呢,説來聽聽。」

「比如説……我家的院子門口有一條討厭的惡霸狗在睡覺,我想讓它走開,這時有可能院子裏某塊小石子的影子就會出現在我的右眼裏。我把它丟到院子外面,不久後也許就會有人被它絆一跤,弄撒手裏的食物,然後那條狗就會被吸引走。不過這只是其中一種可能性,它也有可能會因為發生其他事而走開。總之只要對出現影子的東西做出某種動作,我期待的事情就十有八九都會發生,只是我沒辦法預料中間的過程具體會怎樣就是了。」

感覺這份能力並不簡單,我的腦子轉了好一會兒才理解個大概。

「你剛才還説右眼看到的東西會給你帶來麻煩,對吧?不過這能力聽起來挺方便的呀,我好像想不出來會出什麼問題。」

「因為這能力並不是萬能的,不能過於依賴。要是我內心期待些不切實際的事情,像是讓學校爆炸啦,讓世界毀滅啦……我的右眼就會像被火燒一樣感到劇痛,就算痛半天也看不到什麼影子出現,這時就只能放棄這種想法了。很多情況下出現影子的東西也常常讓我摸不着頭腦,比如在天上飛的鳥,在河底游的魚,甚至藏在某塊巨石裏面的不明物體,遇到這些根本搆不着的東西我是一點辦法都沒有。而且有時就算是夠得着的東西,我硬是擺弄半天也什麼都不會發生,不過也有可能只是我沒找對方法而已。總之如果老是指望靠這份能力去實現我的想法,很多時候都只會適得其反。」

這麼説還挺合理的,畢竟這份能力顯然有不小的潛力,要是能讓人隨心所欲地掌控,肯定是會引發災難的。

不過世界毀滅什麼的……但願這孩子並沒有認真這麼想過。

「但要説真正會帶來麻煩的,主要還是那些普通人看不見的東西……啊,別誤會了,我可不是想説你也會給我帶來麻煩,抱歉……」

「沒關係,你繼續説。」

我笑了笑,讓男孩不要在意自己的失言。

剛才還以為這孩子不健談,這才沒過多久就和我説了這麼多,也許是對我的戒心確實在減弱吧。不過説話還是那麼拘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對這種語言上的細節本來就這麼敏感。

「這世上其實有很多和你一樣無法被普通人看到的存在,被我們稱為妖怪。我的左眼和普通人一樣是看不見妖怪的,但我的右眼卻看得到妖怪的面貌。我總是看見別人眼中不存在的東西,所以大家常常會覺得我是個怪人,不敢和我交流……而且妖怪也是有好壞之分的,要是被壞妖怪發現我看得到它,它就會來找我茬,讓我倒霉……所以戴上這個眼罩可以讓我省心很多,一是可以讓我表現得像個正常人一樣,讓大家沒那麼害怕我,二是可以裝作看不見那些壞妖怪,讓它們少來找我麻煩。」

難怪啊……和別人表現得不一樣就容易受到排擠,在這世上是常有的事。

有句俗話怎麼説的來着……槍打出頭狗?

也許正是因為經歷了這些麻煩事,男孩才會養成如今這樣的性格。

恐怕男孩現在能像這樣和我反常地侃侃而談,也是因為自己擁有這些能力卻總不被人相信,現在終於有了傾訴的對象才這樣的吧。

人類活着還真是辛苦啊。

不過我這個妖怪的生活也沒好到哪去就是了。

「所以……你覺得我是個壞妖怪嗎?」

「不知道……不過我剛才試着在心裏想『我不想被妖怪找麻煩』,結果什麼指引也沒有出現,這説明我心裏想的那件事本來就不會發生,所以我覺得你和那種會欺負我的壞妖怪不一樣。」

哦?原來能力還能這麼用。

會把這些小心思吿訴我,看來男孩現在也沒那麼擔心會不小心冒犯我了。

不過……右眼的指引嘛。

對呀,差點忘了這回事。這孩子一開始就説看到了我的影子,想必也是因為內心在期待某件事才會這樣。

可是我為什麼會成為指引呢,區區一個被困在這個小地方的妖怪應該幫不上什麼忙才對。

而且男孩期待的到底是什麼事呢,不知道他願不願意吿訴我。

「那你現在應該是在期待着什麼吧?可以和我説説嗎?」

「説是期待,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只是突然覺得有點……寂寞?我説不太清楚,但總覺得心裏有種怪怪的感覺,然後右眼就指示我來到這裏了。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但又莫名覺得這個指示很重要……」

男孩用食指撓了撓臉頰,左眼不知為何在左右游移。

到目前為止也沒聽出什麼特別的事情來,但總覺得這孩子好像又變得有些緊張了。

「那就奇怪了……不過找到我以後,你期待的事發生了嗎?」

「雖然我也不確定我在期待什麼……但應該並沒有發生,否則我現在就看不到你的影子了。」

要是期待的事情發生了,指引的影子就會消失嗎。

好吧,到現在我還是毫無頭緒。

不過有個歪腦筋倒是動了起來。

如果沒理解錯的話,男孩的右眼應該是可以看到妖怪的樣子的。

只要摘下眼罩,睜開眼睛就可以。

所以……

「哎,你説,你這次還沒實現期待的事情,會不會是因為你還沒看到我的真面目?」

我還是沒法忽視這個可以得知自己的長相的機會。

這並不主要是因為我關心自己是美是丑,而是過了這麼長時間,我連這種程度的對自己的認知都沒有,感覺這實在是有些説不過去。

嗯,肯定是這樣的。

「嗯?為什麼這麼説?」

「要對出現影子的東西做點什麼,心裏期待的事才會實現,對吧?那這次應該對我做什麼,你有想法嗎?」

「沒有……指引的對象是妖怪,這種情況很少出現過,而且我好像從來沒弄明白過遇到這樣的指引應該怎麼做。倒不如説……以前一到這種時候我就會害怕被妖怪找麻煩,然後乾脆就不打算弄明白了。」

「哦?這樣嗎……所以我猜那時你應該連它們長什麼樣都沒敢看一眼吧?雖然我也沒法保證那就是正確的做法,不過機會難得,你要不要拿我做個實驗?至少……就算還是沒能實現你心裏想的那件事,沒準看了以後你就知道應該怎麼做了呢?」

「好吧,説的也是……」

男孩邊説邊將兩側的頭髮撩至耳後,準備把眼罩的繫繩從耳朵上取下。

看着男孩的耳廓被兩指間那根繃直的繩壓彎,隨後又彈回原位,我不自覺地咽了一下口水。

突然感覺手心濕濕的。

但今天可是晴天啊,又不可能會下雨,怎麼會……?

難道説我在緊張嗎。

明明都不在意自己的長相是美是丑了,我怎麼還是這樣。

正當我的心思開始打架時,那塊眼罩已經脱離了男孩的右眼。

隱藏在那片神祕區域之下的一切,如今一覽無遺地出現在我的眼中

金色。

金色?

金色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裏?

儘管並沒有散發出耀眼的光芒,但有那麼一瞬,我竟誤以為那時太陽在我眼中留下的耀痕此刻仍未消散。

可是在我發現並非如此之後,我也沒能立即辨別清楚那金色的本質。

莫非……那是即便一直直視,也不會刺痛雙眼的太陽嗎。

説起來,因為太陽太過耀眼,我一直無法看清它真正的面貌。

突然好想看看太陽到底是什麼樣子啊。

結果我就這樣迷失在了看「太陽」的想法之中,忘記了剛剛發生的一切。

然而那是男孩右眼的瞳色。

和左眼的深啡色給人帶來的平凡印象截然相反。

回過神來,發現男孩那驚愕的表情再次浮現在他的臉上。

怎麼……不會我真的長得很嚇人吧。

但仔細一看,好像用上次的驚愕形容又不太合適。

那更像是一種因入迷而陷入呆滯的表情。

算了,怎樣都好,我也有些説不清楚這是看到什麼才應該有的表情。

不過,剛才我在注視男孩的右眼時或許也是這副模樣。

而且這次,男孩並沒有落荒而逃。

只是從入迷的狀態中清醒過來之後,慢慢把臉轉了回去,默默地低下了頭。

所以……這是什麼反應?

「……怎麼樣?還看得到影子嗎?」

男孩以微弱的幅度點了點頭。

「那……你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實現心裏期待的事了嗎?」

男孩輕輕搖了搖頭。

什麼意思,怎麼開始不説話了。

「這樣啊……雖然很遺憾沒能幫上你的忙,但我有個一直很在意的問題想要問你……你願意回答我嗎?」

男孩這次沒有做動作,也沒有説話。

説實話,這時我已經快要對自己的長相徹底失去信心了。

但……還是鼓起勇氣問一下吧。

「我……長得很可怕嗎?」

這只是為了了解自己而已,絕不是因為在意自己長得好看還是難看。

……好吧,我現在才覺得事到如今還這樣欺騙自己其實很沒意思。

但我得到的答覆和我想像中的並不一樣。

那並不是口頭的回答,而是

頭頂再次感受到的壓力。

我又被男孩摸頭了。

……突然覺得有點煩躁,明明已經不想再被隨便摸索了。

雖然這次的感受並不是上回那樣沒有規律地四處挪動,而是輕柔地反覆從頭頂捋到後腦勺。

就算比上次那樣舒服得多也不行。

我想要的至少是「是」或者「不是」這樣的回答。

但在我還在傻傻期待着男孩的口頭答覆時,除了頭頂已經被捋了五六個來回以外什麼都沒有發生。

我有些不耐煩,伸手稍稍用力撥開了男孩準備再捋下一個來回的手臂。

但此時我發現,男孩的表情並不是在享受摸小動物的舒適感,反倒看上去有些難過。

「啊,對不起……那對你來説肯定是段不堪回首的記憶吧,我該早點注意到的……」

聽到了意料之外的事情。

不堪回首的記憶?

雖然我一直以來度過的時光都很無趣,但好像並沒有到不堪回首的程度啊。

而且……為什麼突然説起這個?

「受過那樣的傷肯定很痛苦吧……我剛才那樣做只是因為同情你,但如果你不喜歡的話就算了……抱歉。」

「受傷?受什麼傷?」

「誒?」

男孩愣了一下,然後指了指自己右側的脖子。

「你這裏有塊傷疤,原來你不知道嗎?」

我的第一反應是不可能。

雖然我有時也會犯迷糊,不小心磕到碰到身體的一些地方,但最多也只是會感覺到疼而已。

而且再疼也不會像人類那樣受傷流血,所以留下疤痕更是不可能的事。

但我試着摸了一下自己右側的脖子,確實能感覺到一些坑窪不平的地方。

「還真有……我以前從來都不知道,但我應該不會像你們人類一樣受傷才對啊。你看我這裏像是怎麼傷到的?」

「我説不上來……你是不是和別人不對,普通人應該是看不見你的才對,那你是不是和別的妖怪打過架?」

「在這裏待着的日子那麼無聊,要是真能來個願意跟我打的我還挺高興呢,可我從沒在這裏看到別的妖怪來過。」

「説的也是……神社畢竟是被人們的信仰保護着的地方,閒雜的妖怪應該進不來才對。」

「嗯?那是什麼意思?」

雖然不清楚閒雜的妖怪進不進得來不過既然我這麼久都沒見過,應該是真的吧。

但我再清楚不過的是,我是出不去的。

不知道這和男孩剛才所説的有沒有關係。

所以我向男孩詢問了關於所謂人們信仰的保護之類的事。

~

原來投幣,搖鈴,拍手,祈禱,這些動作都是出於人類的信仰。

人類希望這一系列動作,還有自己的供奉引起自己所信仰的神明注意,希望神明可以實現自己的心願。

而聚集在同一處的信仰會逐漸產生一種力量,以人們難以感知到的方式對這個世界產生某些影響。

像是把這座神社保護起來,讓閒雜的妖怪無法進入之類的。

至於那些人類的心願會不會因為這種力量實現,好像還不好説。

但人類的這些所思所為好像都和我沒什麼關係。

我可不是什麼和神明沾邊的存在,哪有神明會被卑微地困在這種地方。

我也沒法感知那些人祈禱的時候都在許什麼心願,更沒能耐去幫他們實現。

話説回來,我到底為什麼會被困在這座神社呢。

我是否是因為和那些閒雜的妖怪不一樣,才被允許出現在這裏的呢。

可即使如此,究竟是哪一點不一樣,才讓我無法離開這裏的呢。

總不能是信仰的力量讓我強行留在這裏的吧,那也太莫名其妙了。

就這樣想着想着,我順便把自己被困在這座神社的事情講給了男孩。

於是除了剛才我身上的傷疤,男孩好像逐漸對這些謎團也開始產生興趣了。

「鳥居那裏有一面看不見的牆……怎麼會呢?」

男孩帶我起身從那座狛狐石像旁來到鳥居下面,試着拉着我的手柄我拽出去,又試着從背後把我推出去。

但這除了把我在那面牆上壓得生疼以外並沒有起什麼作用,不過是徒勞而已。

儘管又推又拉弄得我很不舒服,但畢竟是從這個狹小空間,還有這段無趣的時光中脱離的嘗試,所以我也並沒有指責男孩什麼。

只是即使經過這些嘗試,男孩仍對那面牆的存在感到不可思議。

也許就和普通人對妖怪的存在感到不可思議一樣,都是試着在否定自己無法感知的事物。

「好啦,這下你知道那面牆的存在了吧?我都被困在這裏那麼多年了,怎麼可能靠這種方法就能輕易離開。不如坐下來歇會兒吧。」

「不過離開這裏的方法總歸是有的吧……搞不好線索就在這附近?比如説我也來向這座神社的神明祈禱一下之類的?」

我剛坐回石像旁的工夫,男孩已經走到了供奉箱前,像模像樣地和來往這裏的路人一樣做起了那一套我再熟悉不過的動作。

但好像哪裏又不太一樣。

只見男孩從口袋裏掏出一枚潔淨的銀色硬幣,幾乎沒有猶豫就投進了供奉箱內。

然後舉高右手抓住繩子,搖響鈴鐺。

不過繩子是足夠長的,好像不用把手舉那麼高也能夠到。

最後拍兩下手,低頭祈禱。

看起來聚精會神,還挺認真的。

如果我是神明,看見這麼認真祈禱的孩子肯定會忍不住優先眷顧他的心願。

畢竟仔細回想一下,好像能像這樣把所有動作都完整做完的孩子並不多。

光是一開始投個硬幣這麼一步,就有一大半的孩子會略過。

這麼敷衍怎麼想都是沒法引起神明的注意的吧。

……

「怎麼樣,有感覺到什麼嗎?」

剛想説這孩子怎麼保持了祈禱的姿勢那麼久都沒動彈。

就連説這句話時,男孩也沒肯睜開眼睛,把手放下。

可是就算這麼做是有用的,應該也不會那麼快就起效吧。

神明應該也不是什麼大閒人,肯定會有各種事情要做,就算會優先眷顧這個認真祈禱的孩子,手頭上正忙的工作也沒那麼容易那麼快就放下才對。

不過看在他一片心意的份上,去驗證一下也無妨。

於是我再次走到鳥居前,背對入口,將身體向後倚去。

「沒有哦。」

背後感受到的依然是一片冷冰冰,毫無變化可言。

但即使聽到我的回答,男孩還是靜靜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這下我是應該説這孩子太過虔誠,還是應該抱怨神明太過鐵石心腸呢。

雖然很想讓他停下這徒勞的舉動……

但我又動起了歪腦筋。

我躡手躡腳地靠近男孩。

不過突然想到,就算閉着眼,男孩此時應該還是看得見我的影子的,所以不能直接來到他的面前。

於是我停在了男孩的右後方,稍稍向前彎腰,從側面湊近男孩的臉細細觀察。

可以説是平靜得看不到任何一絲雜念的臉。

我甚至產生了這座神社多出了一尊石像的錯覺。

仿佛現在我坐下倚靠在男孩腿邊,就馬上能像之前在晴日裏那樣美美睡上一覺。

哎,越是細看,心裏越覺得憤憤不平。

要是神明在場,真想按着他的頭,讓他好好欣賞一下這位信徒端正無比的姿態。

「現在呢?」

「還是沒有哦。」

「……!」

這就是我對男孩把我從夢中驚醒的回禮。

結果不出所料,男孩被毫無徵兆地出現在近處的聲音嚇了一跳,身體下意識地向左彈開,腦袋也隨之配合,立即右擺觀察情況。

那顆小小的太陽從男孩猛然睜開的右眼中乍現。

啊……果然無論多少遍都看不厭從中漫出的柔光。

雖然這麼做心裏多少會有一絲罪惡感,但總覺得為了看到這副光景,我無論幾次像剛才那樣動起歪腦筋後都會付諸行動。

不過那孩子可是在努力讓我擺脱那面牆的束縛啊,我卻在妄想如此對待他,也許我被困在這裏也是情有可原。

不知道是不是神明也料到了這點,才不願意答應男孩的請求呢。

「真是的……我還以為神明真的來了呢,別嚇唬我啊。」

男孩撫着自己的胸口舒了口氣。

「別理什麼神明了,依我看那根本就不是什麼負責任的傢伙,要不然怎麼這麼久了他還對你的祈禱不管不顧的?」

「這麼説真的好嗎……在這種地方説神明的壞話,説不定真的會被他聽到呢。要不你也來拜一下試試?我們的願望一起傳達給神明的話,應該會更容易被他注意到吧。」

居然到現在還在相信那種不靠譜的東西嗎,有點沒法理解。

接着,男孩又從口袋裏掏出一枚硬幣,朝我手中遞來。

但我滿腦子都在抱怨神明,一時沒反應過來,回過神來時我的手已經接過了硬幣。

我低頭看了看硬幣,又看了看男孩那滿是期待的臉。

「我才不要。」

「誒?至少

「不要。」

男孩仍想爭取我的想法,但我伸手輕輕將食指抵在了男孩的嘴唇上,打斷了他的勸説。

不過下一刻我突然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些強硬了。

男孩那愣住的神情,搞不好接下來就會再次變回那副委屈的樣子。

「好啦好啦,我早就説過,我都被困在這裏那麼久了,要離開這裏肯定沒那麼容易。就算還要在這裏多待幾年,我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跟我來吧,比起在這裏把時間浪費給那傢伙,還是多和我聊兩句能讓我更開心些。」

我馬上從男孩的嘴邊收起了手指,轉而從男孩身後把雙手搭在他兩側的肩膀上,邊笑邊帶着他坐回了那尊狛狐石像旁邊。

當然,這次我也沒有忘記把尾巴枕在他的身後。

不過,不知不覺間都已經到這個時候了嗎。

透過鳥居眺望遠方的天空,太陽的光芒已經收斂了許多,綴在周圍的雲也開始微微泛紅。

這時的尾巴已經很難再曬暖和了。

「真是抱歉呢……忙了那麼久,無論是你身上那道傷疤的來歷,還是幫你離開這裏的方法,到現在還是一點眉目都沒有,我好像一點忙都沒幫上。」

男孩摟着雙腿,下巴抵在自己的膝蓋上,雙眼有些失落地望着近處的地面。

「不要緊的,這些事連我都不怎麼在意,你也沒必要放在心上。不過我發現你很喜歡沒事就跟別人道歉呢,明明自己根本沒做錯什麼。」

説實話,總聽到這孩子説抱歉不知怎麼的讓我也開始有點慚愧了。

「嗯?啊,好像還真是……」

「你和朋友説話也這樣嗎?哦,不對……」

糟了,好像説了些不該説的話。

之前這孩子説過別人都不敢和他交流來着,所以問這些恐怕會戳到他的痛處。

但是想改口也已經晚了。

「我其實沒什麼朋友,最多也只有那麼幾個偶爾能説得上話的同學而已。不過我也是受一個這樣的同學幫助才來到這裏的喲。」

好在男孩聽起來並沒有生氣或者難過,但無論怎樣,這次應該輪到我道歉了。

「啊……不好意思,問你這種問題。」

「沒關係的,這種事我也不在意,反正也習慣了。」

……?

居然和我是一樣的回答。

我和男孩相互面朝對方看了看,不約而同地「哧」地笑了出來。

不過會習慣這種事情,聽起來多少有些令人心酸。

説起來,男孩雖然説不清自己到底是想要實現什麼才得到和我有關的指引,但他提到自己似乎是感到寂寞了。

不知道和他剛才説的這些話有沒有關係呢。

或許這孩子其實是期待着交到朋友吧。

但我想我這樣的妖怪並不是什麼人類可以交朋友的對象,人類終究是要和人類經常交往的才對。

如果這孩子內心真的在期待和其他人交上朋友,作為指引的我又能幫上什麼忙呢。

想不出來。

「時間已經不早了呢……我馬上就該回家了,抱歉。」

「你看,你又在道歉了呢。」

「啊……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老是這麼説,但説了也許會減少內心的一些……虧欠別人的感覺?」

虧欠?完全想不出來有什麼好虧欠的。

也許只是男孩習慣了這麼説而已。

但不得不説,總是無端覺得虧欠別人,怎麼想都是個有些莫名其妙的習慣。

男孩雖然説馬上要回家了,但還沒有起身準備離開。

對了。

趁這個機會,我一定要把那件事問明白。

「是嗎。那不如這樣,如果你真覺得虧欠我什麼的話,你也不必做什麼別的麻煩事來補償,只要你吿訴我一件事就可以了。」

「……什麼事?」

男孩稍稍睜大了看向我的雙眼,咽了一下口水。

啊,明明不是什麼要緊事,卻把氣氛搞得怪緊張的,是我不好。

「我……長得是不是很可怕?」

果然還是沒法放下這個問題。

從初次和男孩見面的那時起我就開始在意了。

雖然這多少也是出於想要了解自己的想法,但這其實並不是主要原因。

我擔心自己長得可怕。

自己的長相到底如何,我之前確實是不怎麼在乎的。

但得知這世上有人能看得見我之後,這件事似乎就變得重要了起來。

因為這或許也會成為我脱離這段無趣時光的契機之一。

儘管男孩上回落荒而逃之時,或許是受我麻木的內心影響,我並未覺得有多遺憾。

但這初次的交流使我的內心徹底恢復了應有的活力。

我開始懼怕自己再次陷入之前的麻木,想要繼續保持內心的活力。

我後知後覺地發現,如果男孩因為害怕我的長相而之後再也沒有回來,那對我來説將會是一次無法挽回的巨大損失。

如果還有其他人能看見我,我希望他們也能像這次一樣,坐下來和我聊一聊,而不要被我的長相嚇跑。

如果之後別人總是在看到我之後落荒而逃,也許我就真的會在永久的麻木當中沉淪了吧。

所以我希望自己至少長得沒那麼可怕。

不過這次真的問出來的話,無論結果如何,我都再也沒法逃避了吧。

雖然我並不想承受着自己並不期待的那個結果度過接下來的時光,面對看得見我的人只會落荒而逃的現實。

但我還是鼓起勇氣問了。

哎,虧我能把自己説成那麼勇敢的樣子,明明內心已經開始打戰了。

所以,等待着我的結果是

「並不可怕哦。」

「那……具體是什麼樣子?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長相,而你又剛好能看見我,所以我還挺想聽你説説的。」

「哎?可就算你這麼説,我也並不怎麼擅長描述別人的樣貌……」

男孩説完把下巴抵回了自己的膝蓋。

稍後,他似乎張了張嘴想要説什麼,但並沒有發出聲音,接着又把嘴合上了。

是嗎……

不過只是知道自己長得並不可怕這一點,應該可以知足了吧。

至少不必承受剛才自己幻想的心理負擔

「這麼説吧……其實我在第一眼看到你的樣子時,第一反應並不覺得你是妖怪,也許……是因為眼睛?我的右眼長得有點特別,你應該看到了吧。你的眼睛也是,瞳孔上下兩端尖尖的,比起妖怪,給我的感覺更像是一種野獸……啊,不過我更多感覺到的並不是野獸的野蠻,而是靈性。具體説是哪種野獸的話,應該就是這座山上的狐狸吧。看到你的耳朵和尾巴,我就更加確信這種感覺了。」

狐狸。

聽起來並不是什麼特別的結果。

但比起這些,此刻我全身仿佛都能夠感受到男孩眼中那顆温和的太陽的照耀。

這並不是因為我對這個結果有多滿意,而是因為能夠從男孩的口中得知這件事。

這是第一個和我交流的人,放下對我戒心之後對我幾天以來耿耿於懷的疑問給出的最真誠的答案。

安心了。

「狐狸啊……説起來,這個手串上的小動物就是只狐狸吧。正好,趁你現在還沒走,還給你。」

剛好想起了手串的事,我把它從手腕上取下準備交還給男孩,但男孩並沒有收下。

「不用了。這是媽媽送給我的,不過我沒能好好愛惜它,戴着戴着就變成這樣了。現在看來你留着它更合適呢。」

嗯?居然就這樣送給我了,明明一開始還委屈地找我要呢,有點意外。

「其實比起這些……我們交流了這麼長時間,好像連對方的名字都還互相不知道呢。至少我想在走之前知道你叫什麼。」

「名字?我從來沒有過那種東西。就算有,那種對我來説沒什麼意義的東西估計也在很早之前就被我忘記了。」

「誒?可是這樣的話……我該怎麼稱呼你呢?總不能用『妖怪小姐』『狐狸小姐』這種隨意的稱呼來叫你吧?」

名字啊……

似乎是人們相互稱呼所需要的東西。

但這麼多年來都沒人能看見我,自然也一直沒有人可以稱呼我,我也因此一直都遇不上可以用到名字的機會。

要説機會,現在不就是嗎。

從來用不上的東西現在終於有機會用了,這種事説不定也是擺脱無趣時光的契機。

不過起名什麼的,我還真沒什麼主意。

「妖怪小姐」「狐狸小姐」聽起來好像也沒什麼不好,反正在我們交流的時候一聽就知道指的是誰,就好像我一開始稱這個男孩為「少年」一樣。

不過既然男孩都説這樣太隨便了,還是聽聽他有什麼別的想法吧。

「直接那樣叫不行嗎?那我也不知道了。所以你們人類都是怎麼起名字的?」

「其實有很多方法……就拿我的名字來舉例吧,我叫宮本みやもとせい),宮本是姓,霽是名,所以你可以叫我小霽。霽字的上半邊是雨字頭,下半邊是整齊的齊,意思是

「等等,你説這些我可搞不明白。我只是能聽懂你們人類説話,但我不認識你們的文字。」

「嗯?原來是這樣嗎……那……」

男孩説話被我打斷時愣了一下,然後右拳抵住下巴,若有所思。

「你有什麼心裏特別想要實現的願望,或者特別在意的東西嗎?」

「有啊,走出那面看不見的牆壁。」

「哈哈……我知道,不過這個願望好像不太好用來取名呢。再説些心裏其他具體一點的想法試試吧?」

我看着男孩臉上有些無奈的苦笑,一時也沒能冒出什麼其他的想法來。

要説想要實現的願望,好像除此以外我確實從來沒怎麼想過其他的。

畢竟只要無法從這裏離開,無論實現什麼願望對我來説恐怕都沒有意義。

不過……在意的東西嗎。

我的視線無意間從男孩的臉上轉移回鳥居外那片泛紅的天空

有了。

「……太陽。」

「太陽?你很在意太陽嗎?」

男孩將展開的右手平放在自己的額頭前,透過鳥居遙望那顆遠在天邊的太陽。

即使在傍晚,太陽的光芒也沒有温和到可以直視的程度。

偶然,我看到了陽光映在男孩右眼裏那顆小小的太陽的瞬間,明亮而温和。

太陽……果然很難不讓人在意啊。

「你應該知道吧,這座山周圍常常不是陰天就是下雨,晴天可是很珍貴的。所以嘛……」

「我知道了!你覺得『あきら』這個名字怎麼樣?」

男孩流露出靈光一閃的喜悦。

「什麼意思啊,我不懂你們的文字。」

「沒關係,很好理解的。晶,寫出來是三個日字,也就是三個太陽。所以這是個很温暖的名字,對吧?有了這個名字,説不定以後就能經常見到太陽了。」

原來如此,名字還有這種作用啊。

要是早知道這一點,給自己取個像樣的名字,我是不是就能早點走出那面牆壁了呢。

不過就算這樣,之前也沒人能教我有哪些合適的文字可以用在名字裏就是了。

「所以,我就叫晶了,是嗎?晶,晶……很神奇呢,讀起來竟然會覺得心裏暖暖的,就像真的被太陽照耀了一樣。只是起個名字就會這樣,你們的文字還挺厲害的嘛。」

「看來你有覺得這個名字不錯呢。既然如此,那我以後就叫你晶小姐嘍。」

男孩用雙手將自己的身體從地面撐起,站起身來拍了拍背後的塵土,然後轉身面向我。

「不過我該回家了,有機會我還會回來看你的。」

説完,男孩從襯衣的口袋中取出眼罩,重新戴在了右眼上。

其實過了這麼長時間,我已經習慣了男孩不戴眼罩的樣子,覺得那才是他自然的模樣。

不過就像他之前所説的那樣,為了避免大家異樣的眼光,還有那些愛找人麻煩的妖怪,只有戴上眼罩才能讓他順利回到正常的生活當中去吧。

回到辛苦的人類的生活當中。

而我也會再次回到無趣的時光當中。

畢竟這樣就暫時見不到那顆温和的太陽了呢。

「現在還看得見我的影子嗎?」

「看得到。所以結果到現在我連自己在期待什麼都沒弄明白呢。」

「沒關係,我會在這裏等你回來弄明白的。再見啦。」

「嗯,和你相處很愉快呢。再見,晶小姐,謝謝你……還有你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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