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殘章/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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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為阿拉納·希瑟·克洛伊·拉撒路(Alaina Heather Chloe Lazarus)的魔法師今天也在努力地從錢包中找出一枚新月幣。
「唔……如果買了這台儀器的話,剩下半個月的生活開支……」
咚,咚。
「來、來了⸺」
阿拉納打開租房的大門。
「請問這裡是……這個……阿拉納……女士的住處嗎?」
面前是一位不太熟悉,一雙藍眼睛的男性青年。
「呃,是的……」
「我接到一份委託,是高斯先生派我來,催收一下房租。」
「哦,好,我找找看……」
阿拉納回到房間裡。
其實她並不只是在找錢。那位青年的氣息比較獨特,她能感受到,這位來催收房租的人,意圖可能不那麼單純。她簡單地用原本的儀器做了點占卜,很快發現,他好像也是一位,古人。
古人,這個詞用來描述所有跨越了時間,從一個已滅亡的文明時期來到另一個新的文明時期的人。而「拉撒路」這一姓氏正是繼承自上一個世界的同名魔法師家族。那位實際上的古人,也就是烏斯曼·布坎南·拉撒路,是完全一個人,沒有和任何人透露,自己透過可調控石化的方式,將自己作為一個儲存良好的石雕轉移到了這個時代。他是利文斯通的學生之一,學習了很多他老師的魔法,而這些東西也一直在傳承着。
烏斯曼留下了一片石頭,據他說非常重要,算是他身體的一部分,要好好保管。而那位青年身上的氣息,正和這石頭有些類似。
她走出房間,把自己預留下來的房租錢交了出來。
那位青年清點完之後,打完招呼,就要走了。
「先生,請留步。」
「嗯?」
「你也是古人的後裔吧。」
肯定的語氣,然後……後裔?
「啊……嗯?」
遠星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你沒認錯人吧?」
「認錯?我可不會認錯,你一定是和古人有關係的!唔,如果說是城內最近才……那這麼想來,你應該是那位,湖遠星吧?」
「啊,對。欸,這麼說來,你就是那位拉撒路?」
「還能是哪位拉撒路?」
「嗯……我看到是催債的委託,還以為是重名呢。」
「嗚……」
一想到曾經也算是名門望族,現在卻生活拮据成這個樣子,她也有些失落。
「沒想到古人的後裔是活成這個樣子。」
「所以,你、你知道……」
「恰好聽別人談起過罷了。嗯,那如果是這樣的話,就方便了。」
「方便?」
「你祖上是利文斯通的學生,對吧。」
「嗯。」
「唔……然後,你祖上,或者祖上的祖上啦,在燈籠鎮住過。」
「燈籠鎮……欸,這麼說起來,我們家好像沒有人和別人說過這一點啊。」
「大約是什麼時候呢?」
「什麼時候?唔,我翻一翻。」
遠星和阿拉納來到屋內,阿拉納從書柜上拿下一本舊書,開始翻動起來。
「唔……喬治歷,1779年。」
「1779……那段時間我可不在燈籠鎮啊。那這樣就解釋的通了。」
「解釋?」
「我家鄉是燈籠鎮,但我小時候,鎮上沒有拉撒路這麼一戶人家。我後來回來了,才發現多出來這麼一戶人家。燈籠鎮最初是一些失去地位的魔法師家族們聚居形成的一個村落,很封閉,一直都是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和外界聯繫不多。嗯,後來魔法側和科技側又開始重新融合……你應該知道這些吧?」
「後面的是知道……」
「總之可能是這個原因吧,拉撒路一家也來了。不過拉撒路沒落的時間……我想想……其實應該比我家還早一些。」
「欸?」
「畢竟我小時候根本沒聽說過拉撒路這個魔法師家族啦。既然我腦子裡沒有什麼存在感,說明就確實沒什麼存在感。」
「……唔。」
「不說這個了,既然差不多能確認是哪個拉撒路了,那我就直接切入正題咯。」
「正題?」
「岩元素什麼的,能教教我嗎?」
「岩元素?唔……你應該已經掌握了一種元素吧。」
「你站開一點。」
阿拉納讓出一個空間。
首先從遠星的手中,出現了一團火球。
「火元素嗎……」
很快,這團火球被撲滅,落到地上變成了一片冰凌,隨着一聲雷暴炸裂開,被風吹拂,無影無蹤。
「嗯?」
火元素,水元素,冰元素,雷元素,風元素?
「這……你掌握了,5種元素?」
「掌握倒不敢說,就是……能共鳴到的感覺。」
「唔……我可沒聽說過祖上有說過這樣的情況啊。」
遠星攤了攤手:「有什麼不好嗎?」
「元素循環不暢,生出三頭六臂……我想你應該已經聽膩了。最主要,最實際的是,體內奔涌過量的元素,容易招致身體的嚴重損傷。」
「回火咯。」
「回火……哦對,好像以前是這麼說的。」
「說是這麼說,」遠星捋了捋,「其實是,你祖上不是大魔法師吧。」
「啊?」
「賢者迴廊。總該聽說過這個了?」
「賢者迴廊啊,當年祖上好像……沒能進去。」
「差距就在這裡。大魔法師和一般的魔法師,這麼說,差別是很大的。你知道賢者迴廊是怎麼回事嗎?」
「就是很多很厲害的魔法師在一起領導整個魔法側……吧?」
遠星搖了搖頭。
「賢者迴廊之所以一直能夠存在這麼長時間,就是因為這個組織的特殊性質。換句話說,加入迴廊的大魔法師們,透過某種尚未解密的方法,建立了生命力的聯繫。透過這種手段,大魔法師身體的魔能水平可以很低,與此同時卻仍可以使用大量的魔能,也由於這種關係,大魔法師們總是站在同一戰線,魔法側藉此統一。」
「……有些深奧呢。不過……嗯,不是不能理解。」
「問題來了。既然你的那位祖上選擇了臨陣脫逃,獨善其身,那這是否能推廣,亦即,其實災變之時已經有很多魔法師不再信任賢者迴廊了呢?」
「按祖上的說法,他應該是唯一一個存活下來的人……這麼說來,很多人都會以為自己是唯一一個存活下來的人?」
「至少,我站在這裡。你可以去書中找一個,名叫拉凱依的人。」
「拉凱依……我讀到過這個名字。唔,我記得是在前面的部分,然後……對,就是這裡,『這幾位倒是和科技側處的還不錯』,『Cirrus的這個想法很是有趣』……」
「那麼有沒有這樣的可能呢?就是,」遠星轉了個身,再轉回來,「拉凱依,就是我。」
「是你?你是大魔法師……唔,如果是這樣的話,掌握5種元素好像就更能說得過去了……」
「能透露的我可是都快講完了。」
「不過我還是有一個問題。」
「你說。」
「追求廣度而不求深度……我不知道這麼做的意義。」
「你知道原始魔能,那你也知道元素能的來源吧。」
「……你說的是那些猜測嗎?其中一個猜測確實是『上古的能量化為多種』什麼的。」
「我肯定,或者說呃,堅信吧,就是這樣。如果他們分散為很多種,那麼也就有方式復原。事實上,我正是需要復原後的原始魔能,因此我到處尋找元素。四大反應元素很快就能收集到,現在還差岩、草和其他沒有明確分類的元素。」
「其他沒有明確分類……連這些都要算上嗎。」
「就是這樣。好啦,廢話少說,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看岩元素的表現了。」
「唔……不用具體的教,而是看表現?」
阿拉納示意他們往城外走。
……
「就這裡吧。」
阿拉納打了一個響指,便消失不見了。地面開始震動,隨着地面上的隆起,阿拉納再次出現,落在地面上,升起了四個岩柱。
「唔……」
遠星走到岩柱的周圍。
遠星碰了一下岩柱。這些岩柱十分結實。
「那……我想想……」
遠星沉住氣,猛的發力,他的身體周圍出現了一圈透明的薄壁。
「這個是?」阿拉納問遠星。
「欸?這……岩元素造物吧?」
「你也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造了個什麼。」
阿拉納上前。
「這個……感覺是……玉?」
「玉?」
「好像可以用來做護盾吧?」
「這樣我怎麼對敵……唔,劍應該是用不了了。」
「不對不對……我剛剛使出來的和這一點關係都沒有啊?!」
「什麼意思?」
「……要嘛你是個天才,要嘛就是什麼靈異……總、總之,對我來說好像過于震撼了……你先嘗試模仿我剛才做的吧。」
「比如就像……」遠星對着天凝聚元素,「落!」
一顆大石頭落在地上,與地面融為一體,變得好像地上長了一個大包一樣。
「唔……」
「再像一點?」
遠星把那塊大包又重新吸收回來,在地面上慢慢出現了一個非常規整的岩長方體。
「……不是這個意思……」
「唔……那就,」遠星把柱子吸收回來,然後筆直地豎了起來。似乎有些過於用力,這個柱子似乎開始慢慢地震動起地面。
「……你是怎麼做到在某些方面比我還熟練的???」
「啊……啊?」
阿拉納一臉不能理解。
「你確實是第一次感受到岩元素吧?」
「是。毫無疑問是這樣。」
「這……唔……」
阿拉納整個人的情緒都有些支棱不起來了。
「不如這麼說,」遠星思考了一會兒,「雖然我之前也這麼覺得,但是這麼一試的話,和以前經常用的比較相似的東西,果然一上來也更順利一些。」
「以前?」
「魔素你總是聽過的。」
「有是有……」
「就比如對吧,Hiem,Lochiam,什麼的。其實利文斯通先生還有過一個魔素。」
「有過魔素……這麼說來,利文斯通似乎……」
「似乎什麼呢?」
「在書中的話,除了做老師的一面以外,好像對岩石礦物,包括探險,都有些狂熱。」
「是。這樣的利文斯通,有岩石相關的魔素,也很正常。」
「書裡沒有寫過。雖然你這麼說是沒有問題,但是沒有實際證據啊。」
「我還在猶豫說不說。唔,賢者迴廊裡的事情畢竟還算是秘密。」
「賢者迴廊依靠存活的大魔法師而存續的話,現在……欸?你是大魔法師,就意味着……」
「不是。」遠星很快打斷她的發言。
「不是?」
遠星沒有開口。
「不是……因為要復活賢者迴廊所以才收集元素?」
「嗯。不是。」
「那為什麼不能說呢?」
「不打算復活,不等於他們不存在了。如果連一個普通的魔法師都能僥倖活下來,那麼,萬一要是有別的大魔法師在做這件事情,又或者……」
遠星思考了一番,之後的話沒有再講下去。
「唔……回到先前的話題,換句話說,利文斯通的那個魔素,你一直在使用,而且和岩石有關……所以你能很快的掌握?」
「某種意義上來說,是。」
「……那如果是別的呢?」
「火元素一開始只有一點火星啊。就像這樣。」
從遠星的身前,散發出微弱的煙。
「……好吧。」
「哦,我得去交代委託了。高斯先生會着急的。走之前再問你一個問題。」
「什……什麼?」
「今天傍晚,我能再來嗎?」
「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嗎?」
「沒有的說?」
「……也沒啥安排,好吧,不過我還是很忙的,晚上得趕稿子呢。」
「……好吧,那我走了,你自己路上也小心哦。」
「知道了……」
……
「高斯先生。」
「這麼慢,磨磨蹭蹭的。哎,拉撒路家這個樣子,可房租也只能照常收啊。」
「唔……抱歉。」
「好了好了,報酬讓協會的人給你吧。」
「我其實……有個問題。」
「請講。」
「拉撒路家,現在看起來好像只有阿拉納……是這麼叫吧,的一個女性?」
「哎……他爺爺,他父親,他哥哥,全都外出不知道做什麼了,沒見他們賺到什麼錢。倒是阿拉納爭氣,從小人就被發掘出來了,現在是隨手寫一篇占卜報道都能賺很多錢。就是,她每次都要買那些什麼新儀器,搞的最後沒什麼區別,還是一個子兒都沒有。」
「是這樣啊。」
「這間租房的租費算是城內最少的了,條件也不咋樣,本來只是高斯客棧的倉庫罷了。後來這倉庫也廢棄了,就在這時候,我看到城裡有個女孩子沒地方住,身上穿的倒是很華貴,我就問了問情況。唔,結果就是這樣啦,她每次其實也沒欠過房租。就是這一次她好幾天不在家,我就想掛個委託,沒想到你一接她就回來了。」
「那你還知道一些關於她的,唔,別的事情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就知道是古人的後裔,除此以外的事實我也沒過問了。」
「這樣嗎,那我先回騎士團了,時間快到了。」
「再見啦,記得拿報酬。」
……
阿拉納回到家,心情很是失落。
自己作為古人的後裔,卻並不能振奮家室,還被另一個古人給超越了。
這麼說來,那個古人,是大魔法師呢。
雖然有些不甘心,但,這也是理所當然……嗎。
整個下午都在寫給茶館週報社的稿件,可是思緒被擾亂的有些寫不下去。
除了寫文章,每天也有很多委託要做……
雖然她以往從來不會抱怨這些,但是,怎麼說呢……
咚、咚。
是誰呢?這麼晚了。
阿拉納有些不太情願,但依然去開了門。
「你好。」
嘖,是遠星。
「這麼晚了,騎士團那邊不會找你嗎?」
「只要他們發現不了就沒關係。不說這個了,今天中午你應該挺難過的吧。」
明眼人大概都能看得出來。
「唔……在你看來,你們家現在的情況是怎麼樣的呢。」
阿拉納有些不舒服。
「……不就是沒落了嗎,怎麼了?」
「如果這樣的家,連你也覺得是沒落了的話,作為對比,我家裡那些人可是全都死掉了。」
全……啊。畢竟是幾萬年前的事情。
「我把村裡的幾乎所有人都帶到了自己的堡壘裡面,拉撒路家我以為是跑到迴廊那邊了。然後,如果我的猜測沒錯,那麼那場災變發生之後,堡壘內,村裡的那些人慢慢地都死去了。」
「慢慢地?」
「嗯,就是活生生的餓死的。」
如此平靜的說出了非常可怕的話。
「就留你一個人?」
「這就是,為什麼我要收集元素。嗯,當然不止我一個人,準確來說,算上我,還有14位活着。但除去我,剩下的13位需要額外的魔能才能喚醒。現在哪裡有魔能呢?我只能嘗試還原出來了。」
「那,那也就是說,像你一樣的人,還有更多……」
「不要覺得我們很幸運,很厲害什麼的。我們只是一群,沒能保護好自己的親人,朋友,之類的人,的傢伙。」
「……可是,我的祖上,也沒能保護好吧。」
「至少他給了後代,給了你,一個完整的家庭。他所經歷的痛苦已經在這個時代被稀釋了,而你應該感激現在這樣的狀態。至少,你不被過去所束縛,而我,或者我們,還有過去未能解決的事情背負在身上。」
「……可我還不夠強。」
「總得花時間啊。你才19歲吧?未來還有很多機會。而我呢,只能慢慢了結那些過去的事情,然後在過去的泥潭中結束一生吧。」
「……」
「或者說,你確實不甘於現狀,對吧?」
「……嗯。」
「那就應該加倍努力才是,可沒有時間給你消沉了。那這樣,你可以把你所學的教給我,我也可以把你想知道的告訴你,怎麼樣?」
面對如此主動激進的人,阿拉納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
遠星這時也靜了下來,等着阿拉納的回覆。
「……怎麼說呢。」
阿拉納嘆了口氣。
因為家世的原因,從來不是有人主動找她,而是她去主動求人。
後來她也算出人頭地了,但也是以一種非常平和的態度和別人交流。
可面對眼前這位,十分主動,甚至仿佛看穿了自己一切心思的傢伙,她終於有些無所適從。
「……我,考慮考慮。」
「居然是這樣的回覆嗎。也好。那今晚,唔……你要是有些時間的話,不如我們聊會兒過往的事情?」
「過往的事情……」
……
「你剛才說,時間的魔法?」
「嗯。」
「這就奇怪了……從我出生在這世界上的第一天起,就沒人覺得這種東西是存在的。」
「哪方面的不存在呢?」
「就是,穿越到過去,什麼的。」
「唔,可以說是不存在的,但也可以說是存在的。」
「所以你說的是什麼時間的魔法?」
「唔……簡單來說,是可以透過一些東西,反推出過去發生的事情。這種程度的反推,比單純的邏輯推理要更細緻。」
「……」
「換句話說,以你,我,和你祖上留下來的東西,可以還原出一些歷史的本貌。」
「真的可以嗎……不然你親自演示一下。」
「道具倒是不需要太多……主要是介質。比如,你的那本筆記,或者祖上的遺產,還有我們兩個人。哦不用擔心,這類魔法並不會對介質造成任何作用。」
「那怎麼做呢?」
「唔……就這樣,你手裡面拿着筆記。然後,你祖上還有留下什麼嗎?」
「我也不好說,應該不在我身邊吧。」
「那就這樣吧。你別動。」
遠星湊近阿拉納,示意她把一隻手伸出來,握住遠星自己的手。
「開始咯……」
原本的房間周圍幻化出很多的齒輪,這些齒輪非常平穩的轉動着。
遠處似乎有一些風鈴聲,和一陣鋼琴聲。
隨着鋼琴聲不斷加急,齒輪也越轉越快。
阿拉納看到,遠星背後的巨大時鐘,指針在不停的往逆時針跑。
「啊……!」
一陣白光閃過。
阿拉納和遠星站在一個封閉的空間內。
兩人站在牆角邊。
房間內是一位身穿法袍,把自己裹得緊緊的一個中年人。
只見他手腳慌亂,不斷的確認着什麼。他的面前是一些儀器,連着一口大鍋。
阿拉納想和他說話,但她發不出聲音。遠星示意她不要講話。
房間,準確的說,並不是封閉的,但他們看不見入口的另一邊。並不是入口被關上了,而是入口的另一邊好像沒入了一堆煙霧中,什麼都看不見。
只見這位中年人一個不小心,直接掉入了鍋內。
「⸺!!」
阿拉納有些急躁。這顯然是她的祖上。但阿拉納動不了,什麼都做不了。
要來了。
阿拉納的腦子裡出現了遠星的聲音。阿拉納的目光移向另一邊,只見遠星抱着頭,蹲在地上,面色十分痛苦。
阿拉納轉向遠星,扶住他。奇怪,好像自己只要想這裡的任何東西,除了自己和遠星以外的東西,互動,就會被阻止。
沒事的,但是……
阿拉納又一次看向無底的入口。
她的身體突然又定住了。
別看!
遠星盡力撐起身,然後撲倒她。
「欸……剛剛怎麼……」
當你凝視混亂的時候,混亂也在侵蝕着你。
阿拉納意識到,他們現在正處在災變的現場。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你沒事?簡單來說……
遠星痛苦地翻了個身,蜷縮在地上。
這種魔法將儘可能多的細節轉化成了「感知」,而如果你親身經歷過,就更能感知到當時的真實感受……
「可這樣的話,你……」
終究只是感受,不是真實,不是嗎?讓我們再等一會兒吧。
還沒等阿拉納思考完,從入口處吹進來的衝擊波,將兩人掀起。
阿拉納在空中旋轉着,突然,她以頭朝下的姿態,再次定在了空中。
當她的意識又開始活動時,兩個人已經倒在牆上。
「遠星,遠星⸺」
遠星示意自己沒事。
「沒問題……不過剛才魔法出了點小錯誤,看起來是災變過程沒有辦法模擬……好了,現在災變算是穩定下來了,我們來仔細觀察一下周圍……」
阿拉納這才想起來,這個魔法是用來還原歷史的本貌的。這種本貌當然也得自己發掘。
阿拉納看到周圍的小架子,很多儀器,大部分隨着衝擊波損毀了。
書籍倒是還算完好,但是她並不能拿起來看。
「書本的話,唔……來。」
阿拉納握住遠星的手,發現自己好像能透視一些了,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書本每一頁的內容,即使它們應該粘在一起。
「比較基礎的透視罷了。更令我在意的是……」
遠星和阿拉納走到那口大鍋前。
「嗯……那個人掉到了鍋裡……欸,你看。」
阿拉納看到,鍋內的液體消失了,裡面有一大塊石頭⸺形狀和那個人一模一樣。
這塊石頭的表面還有一些金色的紋路,和路邊隨處可見的石頭不同,十分顯眼。
「這就是……我的祖上……」
「看起來,能活下來是個小意外。」
「唔……」
「和你祖上留下來的記錄不太一樣吧?」
「那這麼說,他是……」
「應該是,本來準備喝下這鍋石化液的,但是自己掉到裡面,反而在身體的表面形成了石化層,內部的身體則處於休眠狀態。」
「……唔,這麼說的話,就又和祖上說的一樣了。」
「應該是把偶然粉飾成了必然。」
喀喇。
那塊石頭上出現了裂縫。
「啊,我們……」
「噓。」
遠星示意她不要動,安靜看着就行。
只見這尊石像(暫且這麼說)的裂紋越來越多,慢慢的,慢慢的,這石像碎裂開來。
從石像中出來的,是完全裸露身體的,先前的那位中年人。
阿拉納有些害羞,目光不知道往哪裡放。遠星則指了指他左手邊的架子。那裡還有一套衣服。
只見那位中年人有些不太相信自己還活着的樣子,捏了捏自己的胳膊,摸了摸自己的臉。
他身體打了一陣寒戰。
遠星看着他穿上另一套備用法袍,然後讓阿拉納睜開眼睛。
那位中年人有些不知所措,總之在散亂的書堆中,找到了一個本子。
「啊,那就是……」
正是用作媒介的那個本子。
中年人開始記錄一些東西。文字和阿拉納的那一本一模一樣。
「所以,他就是你的祖上。直到這裡,我們也才可以確認。」
……
空間不斷變換。
順着這筆記本,阿拉納旁觀了這位祖上後來的人生經歷。雖然過程十分艱辛,十分狼狽,但在筆記本上,留下的更多是從容,淡定。
就這樣,一路來到那位祖上在床上臨終的那一刻。
隨着那祖上將筆記本交給孩子的那一霎那,回憶的空間瞬間崩塌,兩個人又回到了鍾組成的空間。
「……」
「有很多話,但是說不出來,對吧?」
阿拉納點了點頭。
「不用現在講出來……慢慢消化就好。不過還有一點。」
遠星飛到鐘的錶盤那裡。
「唔……走到這裡就停了嗎……」
遠星把指針往逆時針方向轉了很久,喀噠一聲,指針停了下來。
「……嘿!」
指針被他硬生生掰了一圈,突然開始自己往逆時針走。
當。指針最後又停下來。
「這裡的話……應該就是災變前的一個還可以知道一些事情的時間點。」
「還有?」
……
白光。
這一次空間開闊很多。
遠星和阿拉納站在一條街道旁邊。
只見從一戶人家的門中,走出來一個「遠星」。
「欸?」阿拉納轉過身,發現遠星確實在身邊,也確實在門口。
遠星沒有說話。「遠星」和家裡人打了招呼就走了。
跟上。
阿拉納和遠星跟着「遠星」走。
只見「遠星」不大熟悉地走到一個家門前。這戶人家正是「Lazarus」家。
「遠星」敲了敲門。
沒人應。
「唔……」那位「遠星」又敲了敲門。
正在他以為家裡沒人的時候,門開了。
「你好,請問是拉扎露斯家嗎?」
「拉、撒、路。」
「哦……拉撒路,先生?」
「……一點規矩都沒有。」
「燈籠鎮這麼多年了可是一戶新人家都沒有,我也只是想來關照關照啦。」
「……嘖。」
「我叫湖遠星(Lakeus Dimmingtwinkle),請多指教。」
「……烏斯曼·布坎南·拉撒路。」
「烏斯曼……欸,這是你的真名?」
「拉撒路家本是無比顯赫的家族,從不需要偽名這類手段。」
「無比顯赫?唔……烏斯曼閣下,請問是哪個年代的……顯赫?」
「和你這樣的人,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欸,先等……」
啪。門關上了。
「……唉。」
「遠星」有些失望的樣子。
開門的那位年輕人是一頭金髮,左半邊臉戴着一副面具,全身是黑色的法袍。
「祖上年輕的時候……欸,和你講過話?」
「沒什麼好驚訝的。從時間上計算也非常符合。只是……」
「只是?」
「後來我去查閱了各種資料,發現,拉撒路家是第一次災變之前,一個比較顯赫的家族吧。」
「第一次……唔……」
「換句話說,是上古時代的事情,現在不好追溯了。就最當時的情況來說吧,就是早就沒人記得他們了。」
「……這樣……」
「燈籠鎮是沒落魔法師家族的聚集之地。我的姓氏則是兩家沒落的魔法師聯姻的結果。某種意義上,我和你也一樣。」
「那你家……」
「第一次災變前就存在,然後在兩側分立的時候顯赫過一段時間,後來兩家都沒落了,在兩側融合前好幾代兩家就先聯姻了。」
「唔……」
「接下來的事情我自己記得,不過你還要繼續了解嗎?」
「接下來?」
「以我、你、筆記,三個介質,可以知道我、你、筆記有關的事情。三者理論上取併集,但這個魔法會傾向於黏附交集之處。」
「那就是,你之後和他也有對話?」
「畢竟當時……我想想,還是假期的狀態,就最後還是聊了聊。」
……
阿拉納睜開眼。
遠星仍然握着她的手,眼睛緊閉。
「……啊。」遠星也睜開眼睛,「那這就算施法完成了。回憶一下自己還記得哪些細節。」
「很多很多……唔……」
「這些額外的細節,就是我能知道的事情的一部分。下次你可得教我些岩元素的知識哦?」
「嗯。不對,現在應該很晚了吧,我看看……欸,才過去5分鐘?」
「神奇吧?這就是時間流速的差異。」
「但是祖上做過的事,不僅是文字,現在連畫面都能知道……」
「但我還是想問一個問題,就是,真的沒有任何能夠考證的時空穿越者了嗎?」
「……不好說。至少我出生之後是沒有。」
「我忽然想起來,其實在……第一次災變僅存的資料裡面,還提到過一位魔法師。」
「和時間有關?」
「是。他可以說是,時間魔法的開拓者吧,但是最後似乎是在一大堆不明所以的術式中消失了。按照後來我們的推測,他其實成功地觸及了時間線,也就是事物如何發展的脈絡,但結果是,他自己從時間線上掉了出去。換句話說,把自己和這個世界斷開了聯繫。這句話換一個說法,就是他死了。但再換一個說法則是,他在事物發展的脈絡的間隙中,可能游離許久,最終又被某一條脈絡吸收了回去。」
「所以……」
「換句話說,不能證偽時空穿越是否存在。」
「……真是奇妙。」
「如果那位魔法師來到了相對於現在的未來,那麼……我覺得,有的事情會更好解釋……」
「嗯?」
「哦,沒什麼,這麼晚了,我得回去了。」
「欸?呃,路上小心。」
遠星急匆匆地走掉了。
真是個奇怪,身上充滿謎團的人呢。
阿拉納關上門,開始回憶起剛才看到的那些場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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