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残章/phire~b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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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神奇,长久以来让我觉得无趣至极的这段时光,似乎变得没那么无趣了。
虽然我还是老样子,无法踏足这座神社以外的土地。
但我能明显感受到,现在我所经历的一切,与以往大不相同。
不过硬要深究有多大的话,好像也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从那天起多了个偶尔会来看我的男孩而已。
而这个“偶尔”,具体要说是怎样一种频率的话,有个有些特别的衡量标准可以用。
男孩偶尔会来看我,和在这座山上偶尔能看到晴天,这两件事的“偶尔”是完全一样的。
这不免让我觉得,男孩拥有的能力不止有他右眼里那些。
不然他为什么总是仿佛和太阳商量好一样,一起出现在同样的日子里呢。
粗略地数一下,现在这个季节一周大概能遇到那么一两个晴天。
虽然在剩下的五六个阴天雨天里,我能做的事还是只有坐在那尊狛狐石像前消磨时光。
但晴日的到来,比起曾经那些偶然能够让我的内心从麻木中复苏的瞬间,显得是那样触手可及。
只是盼望着下一个晴日,心潮就能维持涌动的活力。
说起来,男孩给我起的名字好像就和晴天有关。
也许让我的内心摆脱长久的麻木,就是这个名字的功劳。
不过我的名字究竟要怎么读来着……好像和三个晴天有关系?
每次男孩一离开,第二天我就会忘记自己的名字,只有男孩下次再来和我寒暄时我才能反应过来,原来这是我的名字啊。
就连男孩的名字叫什么,我也得每次见面都问他一遍才能想起来。所以现在要让我立刻想起男孩的名字的话,显然也是做不到的。
不过男孩好像并不介意,每次都会不厌其烦地告诉我。
果然还是不适应有名字的感觉啊。
念一念就能让我的内心就像被太阳照耀一样感到暖洋洋的东西,为什么我总是记不住呢。
所以今天男孩会有机会过来再提醒我一遍吗。
想知道男孩今天会不会来,一般来说抬头看看天空就能知道⸺
嗯……可是这一天不好说呢。
虽然现在看得到太阳,但天空不远处的大片乌云正在缓缓朝太阳的方向挪动着。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也是会下雨的,这样男孩肯定就不会来了。
不过此时的阳光依然能够带来足以让我打瞌睡的温度。
哈⸺
胸腔已经不自觉地开始用力吸气了,双眼也随之紧闭,涌入泪水。
呼⸺
和往常一样,吐出一大口气,困意就往头上直蹿。
气吐到可以勉强睁开眼睛的程度时,我透过涌出的泪水,仿佛看到鸟居下出现了一个人影。
是男孩来了吗?
我抹去眼眶里的泪水,试着努力看清眼前的景象。
随着模糊的感觉与泪水一同褪去,出现在视野中的⸺
是个留着及肩的长发、身着长裙的女孩。
啊,亏我还有点期待呢。
刚才透过泪水看到的那个朦胧的身影,无论是气质还是体型都一度让我确信那就是那个男孩。
不过看到她的清晰的身影之后,怎么说呢。
刚才出现那种相似感还是没有消散。
大概是因为体型确实差不多吧?
但下一刻我就找到了更加确切的原因⸺
深蓝色的贝雷帽。
那女孩头上顶着的,是和男孩所戴的几乎一模一样的贝雷帽。
贝雷帽应该并不是当地的人或者学生身上常见的服饰,印象中之前我也只见那个男孩戴过,所以一看到它我就很难不往男孩身上想。
可这应该只是个撞衫的巧合吧?还能是男孩故意打扮成这样来对我搞恶作剧吗?
而且要说最关键的特征的话,女孩并没有戴眼罩,两只眼睛里看起来也并没有我心心念念的太阳。
看来只是我想多了。
不过……好像还是哪里不太对劲。
女孩驻足许久后,朝神社院内走来。
准确地说,是直视着我所在的方向,朝我走来。
我立即反应过来,女孩看得见我。
虽然这样的举动莫名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但接下来我却很快察觉到了异样。
女孩的身形,似乎比我想象中要高大得多。
仿佛有一种再往前走几步,我的全身就会被她的脚掌盖过,然后完全压扁的压迫感。
这是一种非常难以言说的感觉。在经历了如此漫长的无趣时光之后,我本应对有人能看到我这件事感到兴奋。
但现在我却对面前这个女孩的接近感到不安,每当她的下一个脚步落在地上时,本能似乎都在向我发出逐渐严重的警告,提醒我随时准备好逃跑。
在她的身躯遮挡住我面前的大半个天空时,我在本能强制的驱使下瞬间蹬起四肢,从那座狛狐石像前迅速蹿入了神社周围的灌木丛。
在面对人类时,灌木丛中一般是安全的,只要伏在里面注意观察他们的举动就总能不被捉到,毕竟他们可没有在这里面跟我玩躲猫猫的灵活劲儿。
果然,女孩的脚步停在了灌木丛外面。
……不过,这也就说明她真的注意到我了吧。
可是我为什么一定要躲起来呢,只是害怕被她踩扁吗。
她的举动看起来明明没有什么威胁,只是身形有些过于高大了而已。
这说不准又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摆脱无趣时光的机会呢,就这么浪费掉真的好吗?
但即便这么想,我的身体也丝毫没有表现出想要从灌木丛中离开的意思。
此时,女孩蹲了下来,将双臂叠在膝盖上,默默注视着在灌木丛中藏身的我。
不过她看起来并没有打算要钻进来和我一起躲猫猫。
只是那样注视着,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却让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似乎她想做的,仅仅是看着我而已,尽管我并不太能理解这样做的缘由。
人类就喜欢做些这种意义不明的事呢。
不久后,女孩微张嘴唇,似乎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也许,我就要有第二次和人类交流的经历了?
但就在我如此期待之时⸺
“%&@...!#@$?”
……
诶?
为什么我突然听不懂了?
我在神社长年累月地听着来往的访客之间的交流,明明已经逐渐熟悉了人类的口语才对。
上回我甚至还能几乎毫无阻碍地和男孩你一句我一句地对话。
而且女孩所说的话语听起来和其他访客平日里的交流所用的语言听起来也并没有太大差别。
但我此时却一个字也听不懂了。
我的脑袋是出了什么问题吗?不会是这回不光忘了自己的名字,连人类怎么说话都给彻底忘干净了吧?
男孩下回来找我的时候我该怎么办?该不会还得让他从头教我怎么交流吧?
在我陷入恐慌之时,女孩不知何时已经起身,走到了供奉箱前。
不出所料,做的依然是那套已经深深刻入我记忆当中的动作。
……倒不如说,要是连这也能忘掉,我就白被困在这里那么久了吧。
但我仍然不解,人类口头交流所用的语言和参拜所用的那一套动作,我对这两件事应该差不多熟悉才对,而我现在却对其中一件毫无印象。
不过现在再怎么着急看样子也不太可能回忆起来,只能盼望下次男孩来之前我的脑袋能变正常点了。
投币,摇铃,拍手,祈祷。
女孩这一连串连贯的动作,看起来比之前男孩的动作标准得多。
不过要说相同之处,就是两个人在祈祷时都很投入吧,在那里一站就是特别久。
感觉都做到了在神明不缺心眼的情况下能够得到优先眷顾的认真程度。
认真到让我忍不住在灌木丛里打起了哈欠。
到现在我还是十分怀疑,这座神社的供奉着的神明到底有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有没有在好好回应人们的心愿。
要说没有的话,大家应该都会逐渐不再信任这个神明,这座神社也应该会变得完全没有人来参拜才对。
要说有的话,男孩那天许愿希望我摆脱神社的束缚,到现在却都没有实现。
所以我猜两种情况大概是一半一半吧,也就是有的愿望实现了,有的则没有。
要是真能做到许愿百发百中,这么灵的神社肯定不会像今天这样冷清,人们肯定会争相前来参拜才对。
不过既然这么冷清,也许人们在此许的愿只有很少一部分才真正能够得到实现,愿望实现不了是常有的事。
所以男孩那次愿望没能被神明眷顾到并不奇怪。
唉,可惜了他那么虔诚的心意。
不知道这个女孩这次许下的心愿是什么呢。
无论如何,实在不想看到连同样虔诚的她都没法实现自己的愿望啊。
就在我暗中看着女孩闭眼祈祷的样子浮想联翩时,好像又有什么人走进了神社院内。
看样子是个男孩,但显然并不是我一直期待见到的那个男孩。
无论是气质还是着装,都与那个男孩截然不同。
最重要的是,这个男孩的眼睛里没有太阳。
嗯……这时候才体会到好像用名字指代人会更方便些。
也怪我不好,好端端的总是忘掉人家的名字。
不过既然他戴着眼镜,就暂且把这个刚进入院内的男孩称为眼镜男孩吧。
而且我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妖怪小姐”“狐狸小姐”这样的名字过于随便了。
眼镜男孩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只是朝女孩的方向静悄悄地走着步子,看样子像是不想就这么打断她的祈祷。
但女孩还是察觉了眼镜男孩的接近,在他走进鸟居几步以后便收起了祈祷的手,转身与他面对面。
“&#@$@%...@&?”
眼镜男孩止住了脚步,对女孩说了些什么。虽然我还是听不懂,但听语气好像只是在打招呼而已。
看起来他们俩是熟人。
接下来多半并不会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吧。
毕竟两个访客的互动,我在这段无趣的时光里旁观过无数次,以至于两个人刚一开始做点什么,我就立即会在过往的记忆中找出类似的“剧本”,然后看着两人一点点做着里面几乎已经确定好的事情,对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失去兴趣。
但正当我觉得没劲而再次打起哈欠时⸺
“&@@&.%宫本同学?”
我脑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女孩的这句回应瞬间引爆了。
包括早就不知被遗忘在哪个角落的一些记忆在内,各种各样的事突然纷纷从我的意识当中飞过,但飞得实在太快,令我完全反应不过来。
刚想着在某段飞过的记忆碎片上集中注意力,然后拍着脑门责怪自己怎么连这也给忘了,下一刻又被其他琐碎的事给吸引。
这样的循环一瞬间在我的脑内大量发生,但我很快就无法再承受这样的负荷,脑内一时又变成了空白。
在我从这一瞬的冲击当中恢复理智时⸺
我发现自己仍然好端端地坐在狛狐石像的前面,并没有躲在灌木丛里。
神社院内空无一人,没有身形高大得不正常的女孩,更没有什么眼镜男孩。
所以我又是做了个梦吗……
至于我在刚才的冲击当中到底看到了什么不该忘记的事情,经过那之后脑内的一阵空白,我一时又无法想起了。
嗯?但又好像……
“宫本……”
至少我的记性好像并没有离谱到一下子连听懂人类说话都做不到了。
而且,我好像想起来被我忘记的男孩的名字了。
宫本霁。
虽然女孩并没有说出最后一个字,但我还是想起来了。
这也许是我从那段冲击中抓住的仅有记忆碎片吧。
不过,这个梦可真是奇怪呢。
当时我明明已经忘记了怎么听懂人类说话,女孩的话里却突然出现了我听得懂的词语。
但话说回来,女孩又为什么要说这个词呢。
小霁好像并没有出现在梦里啊。
不过我依稀还记得曾几何时有访客在互相闲聊时谈到梦的话题,大概说梦是由记忆中的各种零散的元素以某种难以捉摸的规律组成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梦里出现的那些人也许只是我所见过的众多访客中的随意两人,他们在现实世界连有没有见过面都不一定,而关于他们长相的记忆也早已不知被遗落在何处,刚刚只是以梦的形式重现出来了而已。那些对话也不过是用我所听过的访客谈话中的词汇缝缝补补拼凑而成的。
所以梦里那两人的身份应该并不用特别在意,不过能以这种方式想起男孩的名字,也许我还应该感到庆幸。
但我好像还是没能想起男孩那时给我取了什么名字。
要是下次再做个梦让我想起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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